“贤兄处见临乐毅论,便是青过于蓝,欣忭无已,数愿学耳。世南近臂痛,废书不堪?缕也。虞世南呈,十三日遣书。谨空,得书为慰,可言也。”虞世南的《贤兄帖》,是其行草的代表书作之一,后世亦经常被诸如王铎、尹秉绶等不少书家所临习。这篇生活的小事记,可以看出虞世南对于书法的热爱,对于王羲之的喜爱,贤兄处所见之临《乐毅论》,那是王羲之的经典小字真书之作。中国人学书法的参照最多必书圣,而古往今来临学王书,对于能王行草形神兼备者,无一人矣。而临王真书者,最接近的应该算是虞世南了,虽然其多以中楷之临。而我们最为熟悉的《兰亭序》的三个版本中,虞本即为其一。
虞世南书学崇的是二王之正统,这个正统是因为他最有资格说,因为他的书法老师就是王羲之的七世孙智永。智永是个没有什么天分,而靠勤奋所成的隋朝书法第一人,也传承了虞世南这样亦师亦友的学生。而虞世南的学生中,有一位是于中国历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唐太宗李世民。而对于书法的热爱,李世民是帝皇中拔尖的,而他最热衷于王羲之。而相对于读王帖,虞世南就是可教可例的最佳人选,而除了王书,例如虞世南的笔画“戈”法,那是历史上写的最好的,李世民又岂能错过。
曾经读过一篇文章,言及如果你不大概的知道一下虞世南,那么你根本就是没有进入过中国历史学术的门。虽然这个门槛的考究见仁见智,但是这么的说法道理在哪,必有其因。而当我们真正的读过虞世南时,会觉得他就是一个中国文士标准的楷模。良好的出身,父亲为陈朝太子中庶子虞荔,叔父虞寄为陈朝的中书侍郎。好的学承,其文学老师是著名文学家顾野王,25岁即编撰出我国现存最早的楷书字典《玉篇》。虞世南读书不仅有天分,还特别的勤奋,可以抓紧时间读书到十几天不洗脸不梳头。他的学问之好,被人称为“二脚书橱”,简直就是个活字典,能够随走随读,随学随问。这就是李世民为什么走哪都要带上虞世南,对他分外器重的原因,也是他能够历三朝而皆重用,名垂青史的根本。
从陈经隋而至唐,历经三朝的虞世南都不会因为曾经是前朝之官而遭搁置,相反重视程度越来越显现。到了64岁入唐,更是被一代明主李世民赞誉到无比高度:“世南一人,有出世之才,遂兼五绝。一曰忠谠,二曰友悌,三曰博文,四曰词藻,五曰书翰。”好的能力,也要有好的个性,就如我们现在所说的智商与情商之并举。虞世南看似胆小懦弱,沉静寡欲。然而若不胜衣的外表却有着刚直忠烈的内心,对于李世民他敢于逆言直谏,不为顾忌。
当然在那个时代,直谏是当时朝廷的一个大环境,不仅仅只是一个虞世南,还有一堆人都是如此。这样的“犯上”对于皇帝而言,他很明白,这些人都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是为国为民为社稷,岂不能容也。单就这一点,李世民完全是配得上一代明主之赞誉。太宗尝曰:“朕与世南商略古今。有一言失,未尝不怅恨,其恳诚乃如此!”君臣、师生、朋友,这就是李世民与虞世南的关系。相对于其兄虞世基(虞世南字伯施,按理说伯为长者不应有兄,但因为虞世南之后过继给叔父虞寄而成长者),一样有大才能,一样书法了得(善草隶),但是结局却完全不一样。在朝为官时对上拼命谄媚隋炀帝,对下专断之权,大收贿赂,生活豪奢。到最后被宇文化及诛杀,虞世南欲代兄死而不得。兄弟俩不同的命运,无非也就是公心与私心之分,你心里装着的是什么,别人是看得清的。
《贤兄帖》局部初见李世民,一篇精彩的文章《圣德伦》,文章中一笔精彩的承王虞体即让李世民龙颜大悦,定下了重用此人的基调。文如其人,虞世南的文章继承了他的另外一个老师徐陵的风格,《咏蝉》、《出塞》、《结客少年场行》、《怨歌行》、《长洲玉镜》、《凶吉书仪》、《北堂书钞》等诗文,书法著述的《笔髓论》、《书旨述》都相当具有大才文采。字如其人,他的书法内含刚柔,君子藏器。或如他的转笔,往往不用那种重按、断折、疾下的杀伤力。而是以轻笔顺下的婉转,笔致圆融冲和而有遒丽之气。其与欧阳询、褚遂良、薛稷并称唐初四大书家,书法各有特点。然而在这个度的把持上,欧拙褚巧,皆不如虞世南的恰到好处。
书法中的拙与巧,官场中的对与应,总是那么的相似,书法就是其人处世之态的写照。温文尔雅,平实稳健,醇厚遒丽,蕴藏锋芒,沉静内敛。这是形容虞世南的书法,还是形容他的为人,皆然矣。对于基础的学书,由唐我们都是循着欧柳颜,再到虞褚,达至魏晋的楷书过程。这样的由易到难的三个阶段就是我们直抵魏晋的过程,而虞世南就是其中的桥梁。
《贤兄帖》局部《贤兄帖》依然秉承着他深厚的书法功力,好的基础使其在用笔上娴熟自然,挥洒随意。折处的圆转顺下,依然如楷书之快写习惯。虽然字的大小有度,连笔疾书,但是对于行的把控,基本都是以直线为主。可以看出虞世南对于行气、章法、布局的把控那是相当的胸有成竹。他承袭王书,但是相比于王羲之,其骨力差的那就不是一星半点的了,这也或许是他避实就虚的采取圆融之法的原因。他的布局即使字连得很紧,但还是给人一种清疏遒丽之感,而这是他布局中的特色之一。相对于王羲之,那种时紧时蔬,时高亢时低吟的节奏感而言。
书圣可以融合各种乐器,奏成一台庞大的交响乐章。而虞世南在宫廷侍乐,也可以在田野溪涧进行小清新,然而乐器就只能是哪一两个而已。这也就是书圣与书家的区别,《书后品》列其书为上之下品,评云:“萧散洒落,真草惟命,如罗绩娇春,鹤鸿戏沼,故当(萧)子云之上”。那是有一定道理的。虽然他的《孔子庙堂碑》楷书被誉为是“唐碑第一”,但我觉得他的行书才是真正的虞记招牌。
《书断》卷中列其隶、行书为妙品,称其书“得大令(王献之)之宏规,含五方之正色,姿荣秀出,智勇存焉。秀岭危峰,处处间起;行草之际,尤所偏工。及其暮齿,加以遒逸”。《述书赋》云:“永兴超出,下笔如神,不落疏慢,无惭世珍。”不妨我们除了虞版《兰亭》外,还可以看看他的《汝南公主墓志铭》,真经典。历史书家对于笔纸墨砚都是有相当高的要求,很多都甚至达到亲研自制的地步。而虞世南则对这些没有什么要求,随手纸笔皆能挥洒自如,新意呈出。但是对于坐立姿势和运腕方法虞世南却一点也不马虎,姿势正确,手腕轻虚,还在乎工具乎。说白了,还是基本功,真佩服。
艺术是苦难者的救星,书法是人为的一种境界,对于李虞君臣而言,也是他们友谊的见证。八十一岁的虞世南永别了这个世界,唐太宗李世民为他别第举哀,痛哭悲伤。百般叹息:“世南死后,无人可以论书。”对他做出官方的评语,其道“虞世南对朕忠心一体,拾遗补阙,无日暂忘,实为当代名臣,人伦准的。朕有小失必犯言直谏,而今亡故,朝廷上下,无复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