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尝尽酸甜苦辣，终落得如此下场。
这是《秋园》“后记”中，由“秋园”孙女转述的一句秋园自述。
在另一个场合，秋园还说过：“不是日子不好过，是不耐烦活了”。
有评论说：“《秋园》好像女性视角的《活着》”、“一口气读完了。轻轻的一本，沉沉的一生。”
我不由得沉思：那么多读者盛赞的《秋园》，为何对主角自己而言，却是“如此下场”这般痛苦的自评？
秋园们“悔恨”的又是什么呢？答案或许在杨本芬对丈夫的抱怨里：
“我模样不错，能说会写，手脚麻利，也聪明，为什么不值得他珍惜，不值得他爱呢？”
婚姻是不是爱情的坟墓？婚姻带给女性的是幸福，还是枷锁？一本《秋园》，让我们看透婚姻的现实模样。
开端：为了读书而结婚
俗语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但是，结婚究竟是为了什么？爱情，抑或物质？
对秋园来说，丈夫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爱情若有那也是日后的事情，摆在她眼前更紧要的是家道中落之后的“生存出路”。
《秋园》一开篇，就交代了秋园十二岁丧父的前因后果。一次沉船意外，夺走了两位嫂嫂的生命，也让父亲在悲痛中骤然离世。
失去了父亲这个顶梁柱，梁家一下子就衰败下来了。父亲开药店积攒下来的两大缸子银元，也随着大哥秋成抽大烟而空了。
秋园不光停了学，还要在家帮着母亲做点针线活贴补家用。所以，当国民政府的校级官员杨仁受来提亲的时候，秋园哭了三夜后听从母命，但提出了唯一一个要求：让他送我读书，等我中学毕业了再结婚。
为了读书而结婚的秋园，终了一生都没有实现当学生这个心愿，后来反而是为了维持生计，当了多年的乡村老师。
在懵懵懂懂中走进婚姻围城的秋园，如果知道自己的余生都因枕边人而如浮木一样，随波沉浮，惶惶不可终日，她还会在哭了三天三夜后，为一个“送我读书”的承诺而同意这门亲事吗？
与其说是秋园选择了婚姻，比如说是婚姻选择了秋园。婚姻就如我们的人生一样，看似是自己做决定，但摆在我们面前的选择其实并不多。正如罗翔所说：
“我们登上并非我们所选择的舞台，演出并非我们所选择的剧本，我们这一生自己能决定的事情很少，我们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智商，更决定不了我们这一生的贵人相助。”
婚姻和命运一样无法假设，更不能重来。我们走进什么样的婚姻，或许有那么几个瞬间掌握了选择的主动性，但最终是命运的力量推着我们前进。
波折：在生死面前，爱情有无都是擦伤
很多人讨论：婚姻是不是爱情的坟墓？但只有真正经历过命运捶打的人才知道，生死面前，其他都是小事。支撑婚姻长久的，并非靠爱情那一点短暂而微弱的激情。
婚后的秋园，也和丈夫过了一段短暂安稳的小日子。
仁受上班，秋园去妇女补习班。晚上，仁受教秋园写字、读书、念诗，待她就像个小妹妹。逢仁受休息，两人常去夫子庙玩耍，秋园总会买上一盆小花带回家养。不久，租屋过道里就高高低低摆了一溜儿花，不名贵，倒也煞是好看。
这样的日子，仅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随着战火烧到南京，秋园便随着丈夫回了湖南老家。从那以后，这样的日子就再也没有出现。
1.“官太太”生活
秋园和仁受回湖南老家之初，原本打算暂时停留，因而暂居在堂弟均良家中。几次打算启程，都因老父亲年迈多病而作罢。最终仁受被国民政府除了名，再也领不到政府薪水。
好在有当地德高望重的乡绅举荐，仁受先是当了一个大行政乡的乡长，后又担任当地田粮局的局长。看似一官半职，但是杨仁受是一个忠厚的读书人，绝不干贪腐之事，甚至时常自掏腰包接济穷苦之人。
动乱之年，秋园一家还因为这段经历，多次被批斗。但事实上，当时的秋园，不光没有享受半点“官太太”的舒适富足，反而要变卖嫁妆，艰苦度日。是苦，是甜，只有她自己知道。
杨本芬手稿
2.教书生涯
秋园去花屋小学教书后，丈夫仁受也受聘去一所中学任教，窘迫的生活
秋园一生都听丈夫仁受的话过日子的。当土改分田地时，五谷不分的仁受执意要学陶渊明过“田园”生活时，秋园也没有阻拦。他甚至不和秋园商量就辞掉了中学的教职。正是丈夫这个决定，让秋园此后的人生，极为艰难。
分房的时候，丈夫选了又偏又破的几间房；种地的时候，丈夫连韭菜和草都分不清，辛辛苦苦种的菜经常被当杂草割了。
从土改分田地以后，秋园一家的生活就被拉进了无尽的深渊。没有了丈夫的收入，单靠秋园一人的微博收入，本就难以度日。
加上田里的活，秋园一个裹过小脚的女人，根本无法胜任，一家人便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秋园只能带着女儿之骅去讨饭，最难的时候甚至只能把老四送人。
婚姻和丈夫对秋园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当仁受在自然灾害之年饿死时，故事中有这么一段话：
仁受死了，尽管他早已做不了什么，但仍是尊威严的守护神，守护着秋园和这个家。
在人世间，孤儿寡母的日子，特别艰难。当丈夫无法为一家人带来丰裕的物质生活时，或许还是一个家的“守护神”。有丈夫在，即使日子再难过，终归还是一个有“精神顶梁柱”的家。
在生死面前，讨论婚姻需不需要爱情时，尤其突显“捡芝麻丢西瓜”的荒诞感。
归途：为了孩子的婚姻
读完《秋园》，估计很多女孩子都不想结婚了。因为，现实中的婚姻生活，似乎都看不到爱情的影子。但是，这才是现实生活。
婚姻究竟是什么？不如用费孝通在《生育制度》一书中的一段话来概括：
一个理想的夫妇关系是要具有双重职能，一方面是胜任社会所交给他们抚育孩子的事务，一方面是两人能享受友谊爱好的感情生活。
常言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大部分人的婚姻生活，在经济和生存压力下，勉强完成了抚育孩子的责任，但是论夫妻之间的“感情生活”，可谓是捉襟见肘。
然而，这才是真实的婚姻。就连杨本芬自己，也对婚姻有着旁人不懂的“不如意”。
《秋园》之后，杨本芬以自己的婚姻生活创作了《我本芬芳》。她和丈夫是“钻石婚”，已经相伴60多年了。两人虽然结婚有点仓促，但是有感情基础，也一起扛过风雨患难，但是两个人就是性情不合。
晚年，他们去南京给女儿带孩子。出门买菜，杨本芬主动去牵丈夫的手，他一把甩开她，看也不看她，说，还是各走各的好。
在丈夫即将88岁的时候，杨本芬走过去环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问：“再过几个月，你八十八了，我八十一了，总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再不相聚。假如真的有下辈子，我是说假如，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丈夫摇头。杨本芬不甘心，追问：“不愿意？你再想想，我一辈子对你那么好，怎么会不愿意呢？我等会儿再问，让你想想清楚。”
过了一阵儿，她又去问：“下辈子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依旧摇头。“摇头不算，你亲口告诉我。”
“不愿意。”罹患阿尔茨海默的老伴，这次把三个字说得极其清楚。
杨本芬与丈夫
而在儿女眼里，他却是一个接近完美的父亲，“砍柴劈柴，种地种菜，赚钱养家，从无外遇，也不打骂孩子。”他是好父亲，也是尽职的丈夫。但是，他们就是没有那么相爱。
有人说，年轻人才谈喜欢，成熟的人只讲分寸。多少带着爱情憧憬走进婚姻的年轻人，被时光冲淡了激情，被家长里短磨平了诗情画意。
婚姻，或许就是爱情的坟墓，但是掘墓人是“岁月神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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