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文帝杨坚设立科举以来,士族豪门垄断官场的局面逐渐被打破,中国社会的阶层流动也渐渐打通。科举在此后的一千多年当中长盛不衰,有效地向中央政府汇聚了各地英才,并统一了基层的文化思想,巩固了一个巨大国家的统治基础。
当然,再好的制度也总会有人在其中钻空子谋私利,科场舞弊一直也伴随着科举的发展,直到消亡。最简单最低端的科场舞弊就是“带小抄”,所以古时的考生进入考场是要搜身的,甚至出现了沐浴后更换统一着装的各种“裸搜”的手段。
更有关系通达的人会请“枪手”替考,或者勾结考官漏题,最厉害的便是利用各种“权钱交易”直接获取功名。在各类史籍中记载的科场舞弊案不知凡几,今天便给大家说几个案例。
开宝六年(年)的一天,宋太祖赵匡胤在朝堂之上按照惯例会见当年新考上的进士。在武则天时科举已有了殿试的环节,但并不固定举行,且更像一种接见与谢恩活动。赵匡胤那天可能也是闲的无聊,在讲武殿就和众考生开起学术研讨会来。这一开不要紧,谁知道进士武济川和刘睿二人回答问题时经常结巴、言不及义,赵匡胤很是恼怒,当场罢了他们的进士。然后就有人举报说主考官李昉徇私舞弊、取舍不当,这个武济川和李昉就是同乡。赵匡胤向宰相卢多逊求证,卢多逊也不嫌事大,当场就把李昉供出来了。赵匡胤大怒,当即把落第的士子重新召来,挑了人和已经录取的36人重新考一场。结果原先录取的36人中居然有10人被挤下去了。揭榜后朝野震动,赵匡胤把以李昉为首的负责考试的官员全部贬谪,在不杀士大夫的宋朝,这已是最重的惩罚了。由此开始,科举的最后一环,殿试都是由皇帝亲自命题亲自把关的。
南宋高宗时期,秦桧自绍兴议和后颇受宠信,把持朝政近二十年,其执政后期更是权势熏天,从其对科举的操控便可见一斑。年,秦桧的养子秦熺参加科举,上下一众考官为了巴结秦桧,竟把秦熺推为状元。秦桧倒是谦虚,发榜时特别要求把秦熺排在了第二名,不知这算是要脸还是不要脸。
到了年,秦桧的孙子秦埙参加“锁厅试”,这相当于后来的“乡试”。秦桧提前向主考官打招呼要求选孙子为第一名,主考官本来是要给这个面子的,但看到一篇实在是太出色的考卷,就把这个考生选作第一名,秦埙则“屈居”第二名,这名考生就是陆游。秦桧知道后气得直骂人,从此嫉恨陆游,令其仕途不畅。
到了第二年,秦埙又参加殿试,秦桧的一众党羽又选这孙子当第一名。殿试皇帝是要阅卷的,高宗赵构看到秦埙的卷子,发现其行文语气与秦桧并无二致。赵构应该还是要点脸的,就把秦埙放到了第三名,点了张孝祥的状元,。秦桧又嫉恨起了张孝祥,加之张孝祥上书为岳飞鸣冤,秦桧又开始迫害张孝祥。总算秦桧很快死掉了,其罪行慢慢得到了历史的清算。
到了明弘治十二年(年),又发生了一件很有名的科场舞弊案,牵扯到了我们今天非常熟悉的几个历史人物。案情倒是简单,江阴举子徐经家里有钱,是个富二代,进京参加会试之前,多次拜访了主考官程敏政,“以币求从学,间讲及三场题可出者”。说白了就是徐经给程敏政送了钱,程敏政漏了题。可是这么隐秘的事情怎么曝光的呢?徐经的供词说“经因与唐寅拟作文字,致扬之外”,这个唐寅便是大名鼎鼎的唐伯虎。唐寅之前在乡试中便高中解元,非常得意,进京后逢人便自夸必中会员、状元,誓要连中三元。徐经恰是唐寅的粉丝,
便极力与之结交。徐经拿到考题还请唐寅模拟答卷,等到考试的时候,唐寅便以为自己真的猜中了题目,更是得意,到处宣扬。于是东窗事发,由于此案还有疑点,皇帝朱佑樘也算宽厚,令程敏政致仕(提前退休),徐经、唐寅罢黜为吏,要换成朱元璋,估计他们的脑袋早被砍在地上当球踢了。程敏政很快愤懑而死;徐经此后一心盼望天子赦令,多次北上探听消息,八年后客死京师;唐寅从此纵情江湖、醉心诗画,终成一代大家。顺便提一下,与唐寅同时参加会试的有一个浙江余姚人,他叫王守仁,当时远不如唐寅张扬出风头,人家老老实实参加考试,顺顺利利考取进士,此人日后便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位圣贤:王阳明。
清康熙五十年(年),江苏乡试放榜,大家惊奇地发现榜上有两个名字:吴泌、程光奎。此二人是扬州盐商的富家子弟,很多人都认识,关键是这二人只是粗通文墨的半文盲。此中必有蹊跷,江苏各地的考生于是大闹南京夫子庙。当时的正副主考官为左必蕃和赵晋,有人甚至在贡院外挂起了对联:“左丘明两眼无珠,赵子龙浑身是胆。”来讽刺二人。事情最终惊动了康熙皇帝,御令严查。经过几个月的调查,发现此次乡试,有多人贿考,数额之巨大,可谓古今之最。仅吴泌一人上下打点各处行贿的银钱就有白银一万四千两,黄金三百两,盐商真是有钱啊!最后的处理结果如下:主考左必蕃失察撤职,受贿的副主考赵晋和另外两个考官斩立决,吴泌、程光奎等均处绞监候。
到了清咸丰八年(年),顺天府(今北京)乡试又有人舞弊。考生罗鸿祀才学浅薄,重金贿赂了主考官柏葰,得以登榜。按规定,登榜的考卷需要复审,复审的人一看罗鸿祀的卷子光错别字就三百多个,这事就被一个御史举报了。柏葰当时乃是当朝大学士,军机大臣,官居一品,位极人臣,很受咸丰皇帝信重。咸丰为慎重起见亲自调阅了罗鸿祀的卷子,看过之后觉得不可思议,又敕命他到南书房重考一场,并遣另一名重臣肃顺监考,罗又交出了一份粗劣的考卷,于是命肃顺立案调查。结果发现,这次考试还有一个中举者叫平龄,是个京剧名角,按大清律,伶人是不能应考的。一调查,也和柏葰有关。结果柏葰和一干人等在第二年被斩于菜市口,这是历史上因科举舞弊遭处死的最高官员。
清光绪十九年(年),适逢慈禧太后六十大寿,朝廷开恩科取士。浙江绍兴的周伯宜是个秀才,多年都未考中举人,父亲周福清很着急,适逢这次浙江乡试的主考官是周福清的同科进士,周福清就想走走老同学的门路。结果中间人处事不当,行贿败露了,被当时的光绪帝判了“斩监候,秋后处决”。当时的清王朝风雨飘摇,正值多事之秋,周福清被关起来就没人管了,斩监候愣是在大牢里候了八年。老周家倾家荡产请托营救总算把老头救了出来,八年时光,儿子周伯宜竟已重病早逝,早年生下的三个孙子都已长大成人,他们分别是周树人、周作人、周建人。我们从鲁迅先生的很多作品中都能看到他对自己家道中落的描述,就是源自这八年的艰难时光。
古代对科举作弊的处罚可谓严酷,不仅仅是入刑、丢官,甚至连性命都难保全。以史为鉴,加强制度建设,严格立法执法,确保任何一场考试公平、公正、阳光、透明才是今日社会之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