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个老头,守寡一辈子,才女李因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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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时期,南京夫子庙地区的乌衣巷、朱雀街、桃叶渡等处,都是当时高门大族所居。东晋咸康三年,夫子庙始建,根据王导提议“治国以培育人材为重”,立太学于秦淮河南岸。当年只有学宫,并未建孔庙。

到了北宋景祐元年,孔庙就东晋学宫扩建而成,因祭奉孔夫子,故又称夫子庙。在学宫的前面建孔庙,目的是在于希望士子遵循先圣先贤之道,接受封建教化。南宋建炎年间,遭兵火焚毁。南宋绍兴九年又重建,称建康府学。

到了元朝时期,改为了集庆路学。明初为国子学,将上元、江宁两县学并入,后为应天府学。在明代,夫子庙作为国子监科举考场,考生云集,因此,这里集中了许多服务行业,有酒楼、茶馆、小吃,与此同时,大量的青楼妓院也应运而生了。

秦淮八艳无不是名动古今的才女,因为她们生前或与复社名士往来密切,或亲自参与到反清复明的事业中去,所以这些才女亦被后世歌颂为晚明的爱国女性。

只是不知秦淮八艳筛选的标准是什么,为何名妓李因没能名列其中。

论其相貌,李因同样拥有倾国之貌,亦是江浙青楼中的花魁;谈及才华,她一生创作了许多名垂青史的佳句,每一首都脍炙人口;说到风骨,她的爱国之志并不比柳如是逊色。所以,多半是《板桥杂记》的作者在万花丛中挑花了眼,为了“八”这个吉利的数字不得不做出取舍,这才将李因排除在外。

倘若秦淮有九艳,那么,李因绝对会名列其中。

每个投身娼门的女子,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李因流落风尘的原因很简单,贫穷。文献在描写李因童年时期的贫穷家境时,描写的手法着实催人泪下:“积苔为纸,扫杮为书,惟萤为灯。”

这段文字,没提到李因的家庭如何家徒四壁,如何吃不起饭穿不起衣,只是说没钱买书本纸笔的李因,将石头上积下的青苔当成纸,用院子里的柿子叶当成书,抓来萤火虫当灯烛,刻苦上进。穷成这样仍不忘进取,单这份志向就足以让世人为之侧目了。

这样的女孩子堕入风尘,着实是时代的不幸。在她十三岁(及笄)的时候,爹娘将她卖进了一家青楼。因为李因“生而韶秀”,长着一副美人坯子,所以很快便成了风月场上最炙手可热的花魁。

明朝时期,官宦子弟大多不思进取。毕竟,危如累卵的国家已无可救药,所以他们宁愿将精力播撒到秦淮河畔上,每天在青楼画舫里混日子。这种得过且过的心态,既让晚明的国力维艰,亦让青楼行繁荣昌盛。

相比于那些在风月场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女人,李因是相当幸运的。因为她遇到了善良的小老头葛征奇。在一个秦淮河灯火通明的晚上,葛征奇用红轿将李因接回家中,替她脱籍赎身从良。

从这以后,李因便与“娼妓”二字再无瓜葛,以良家女子的身份重新活了一次。

作为一名有着报国之志的男人,葛征奇有点倒霉。他考上进士时,大明江山已成了与地面夹角呈三十度的比萨斜塔,距离垮塌仅有毫厘之遥。

像那些报国无门的名士一样,葛征奇找不到国家的出路,便开始在青楼画舫里找乐子。他在一座座青楼里,最终邂逅了还是个小姑娘的李因,并被她的一句“一枝留待晚春开”所感动。是啊,如今的国家,欠缺的不正是希望吗?或许一切只是时机未到,待到晚春时节,想必都会好起来的吧。

“跟我走吧?”小老头像个孩子一样邀请李因,李因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虽然两人的年龄差了几十岁,但“真爱无年龄”的至理,在他们的身上得到了体现。

从这以后,李因便成了小葛夫人,开始陪着老葛四处闯荡。

晚明时局动荡,崇祯帝的脑筋一天一个样,所以葛征奇被频繁调度,“溯太湖,渡金焦,涉黄河,泛济水,达幽燕”。在十五年的时间里,老夫少妻的足迹踏遍了半个中国。

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句话放在女性身上同样适用。

陪着丈夫周游中国的这十几年里,李因受到葛征奇的熏陶,变得“嗜书成瘾”。即便是在颠簸的车马上,她仍手不释卷,和葛征奇一人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

时间来到崇祯十四年,乱军遍地,到处都是打家劫舍的流寇。小葛夫人陪着老伴乘船前往宿州时,偶遇一伙拦江打劫的土匪。按理说,遇到土匪赶快带上细软跑路才是上上之策,可慌乱之中的李因却只拿了自己的诗稿和几本古籍。

和葛征奇逃出生天后,两人见对方都捧着几本书,金银细软早已遗失,不由得大眼瞪小眼,哈哈大笑。

崇祯十六年,李因的诗稿已积累了厚厚一叠。在丈夫的支持下,李因顺利地将《竹笑轩吟草》、《续竹笑轩吟草》出版。在这两卷诗集里,囊括了李因最得意的二百六十首作品,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与葛征奇周游各地时所创作。

葛征奇十分欣赏爱妾的文风,并为她的诗集作序道:“清扬婉妩,如晨露初桐,又如微云疏雨,自成逸品,即老宿臣公不能相下。”

李因的成名,足可让后世文人为之汗颜。要知道她早年家贫,读书识字时连纸笔都买不起。后来被卖入青楼,过着浮萍般任人摆布的日子。即便在嫁给葛征奇后,李因的生活仍不稳定,每年都要随丈夫四处奔波。

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练就了一身不凡的功力,达到“老宿臣公”的水准。且看李因所作的《郊居用松陵集韵》:

避世墙东住,牵船岸上居。两分三径竹,晴曝一床书。上坂驱黄犊,临渊网白鱼。衡门榛草遍,长者莫停车。

这首诗轻松写意,完全是生活中的李因信手拈来的随性之作。那些经历了反复推敲增改的句子,往往有刀刻斧凿的痕迹。但在这首诗作中我们看不到这一点。每次读这首诗,都会给笔者带来海子作品中“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的感觉。

不过,可别觉得小女人李因只有渲染生活情趣这点功力。论起诗句之大气磅礴,她的作品亦不逊于古今大家,且看《鹫岭山庄寻秋》:

十丈悬崖挂薜萝,参云峰顶见嵯峨。闲搜怪石秋林晚,独听残钟晓月过。黄叶山前人迹少,白云天际鸟声多。冷泉亭下潺潺水,不许渔舟唱棹歌。

可以说,这首诗里一丁点小家子气的意味都不存在,简直是站在大明诗坛的一端嘲笑那些只顾自怨自艾的男性诗人不够伟岸,连一介女流李因都比他们更具男子气概。

一个人的诗才从何处体现?

一首好诗绝非浑然天成,而是在前人所留的文字中,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进行创新。同样是从古诗词中学习精髓,大多数诗人写出来的东西只是依样画葫芦,可李因却能写出自己的特色。恰如这首《长安秋日》,一首既出,与市面上常见的放歌体高下立判:

高树秋声入梦迟,夜来风雨簟凉时。季鹰自解归来好,纵乏莼鲈也动思。

其实,李因生平最感人至深的一首诗作,便是悼念亡夫的《哭介龛禄勋公》:

秋声风急闭重关,泪寄潇湘疏竹斑。莫问苍梧多少怨,至今石化望夫山。

在这首诗里,借用了娥皇女英泪洒斑竹的典故。在李因的人生中,葛征奇便是拯救她脱离苦海的盖世英雄虞舜。因此在生平唯一的知己葛征奇过世后,她宁愿像望夫石一样,为这个老头终生守贞。

若只懂得吟诗作赋,李因绝不会被葛征奇视若知己。李因的绘画书法功夫,就像她的诗一般精妙。

现存于上海博物馆的《花鸟》卷,是李因于明崇祯七年的作品,卷末有葛征奇的题跋。李因墨笔画四时花卉,如牡丹、玉兰、月季、绣球花等,其间穿插燕子等鸟雀,构图灵活大方,树枝运笔苍劲有力,落墨为叶,花头或用墨笔写出,或单用笔勾勒出形,鸟雀也刻画的生动形象,或休憩、或跳跃、或疾飞,全画毫无女子的纤弱之气,潇洒似陈道复。因此《明画录》评其作品“苍秀入格,点染生动,大幅益佳,此闺阁而得士气者。”

或许是从儿时的柿叶上获取了灵感,李因的书法别具一格。

她经常说自己的书法师承宋代米芾父子,即便是再懂行的鉴赏家,在看到她的字迹时仍会产生错觉,仿佛米友仁再世一般。

早年李因沦落风尘,结识了不少擅长绘画的名家。在她的请求下,这些名家往往会传授几笔技巧。毕竟,没人会拒绝如此女子的请求。久而久之,李因逐渐成为集百家之长的绘画宗师。

李因的授业恩师,便是擅长花鸟写生的陈淳。或许是因为李因的画技都是男性所授,所以她的画十分大气,尤其在构图方面更是如此。在李因存世的名作中,我们几乎看不到笔致纤弱之处。她的笔风,就像是男画家一样潇洒自如,给人一种英姿飒爽之感。

留有《溪山清趣图》的葛征奇自视甚高,自负的他极少认同其他人的画作。但每次论起侧室李因的国画时,这个可爱的老头总是傲娇地说:“虽然姬的花鸟画的不错,但我的山水画比她画的好。”

遗憾的是,两人没有生在相见的年代,所以,李因三十五岁时,年过古稀的葛征奇便离世了。

李因虽已过了韶华,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当时不少姐妹都劝她趁着年轻赶紧改嫁,或干脆回到青楼再吃几年青春饭。不过,此时此刻的李因,她的人生境界已胜于常人,理想世界的追求也更加崇高。她选择为丈夫守寡,独自生活了四十年。

世道维艰,李因只能靠作画度日。奈何她生前的作品并不出名,所以画摊时常无人问津。有时一连几日,李因家中都无可下锅之米,甚至,连烧火取暖的木柴都没有。饶是如此,这个倔强的女人仍不领受接济,坚持自给自足,过着清贫且自强的日子。

哪怕再落魄,李因亦不忘学习:

白发蓬松强自支,挑灯独坐苦吟诗。此愁漫为梅花道,肠断黄昏风雨时。

强以支撑花白的晚年,挑亮灯花,如燃烧的梅花,又何必将此愁情说给梅花呢?黄昏时,断肠的风雨又吹入诗中。在她的晚年,所作之诗大多沉重。时人在论起她的作品时,往往会赞许李因的风骨“有烈丈夫所难为者”。

虽说,李因的晚年跨越了顺治、康熙两朝,但她却始终不认同自己“大清子民”的身份,在绘画时仍以明代的年号落款,以表不忘初衷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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