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大都喜欢聪明的学生。这是我上学时老师给我的一大印象。要不然，鬼谷子收徒之前，首先要考察来人算数好不好呢?直到一个偶然的机缘，彻底改变了我之前的看法。
那天中午，我和夫子庙一家木雕店的老板聊天。
老板叫杨彦飞，是一位陕西省工艺美术大师，又是一位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佳县枣木雕刻技艺传承人。他从事陕北枣木艺术品和工艺品设计雕刻，以及泥塑已有二十余年，堪称一位技艺精湛的传统艺人！
“雕刻的真好！”我停在一只造型奇特的美女木雕前，忍不住啧啧称赞道。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个木雕，一下子便让我想起初中时学过的一篇课文《羚羊木雕》。大概，美总能让人产生诸多联想。
在店里意犹未尽地转悠了几圈，我又在店门口进来的柜台前驻足。
此时，杨老师正拿着利刃，精心地雕琢着一架窗花。
“这是......？”
杨老师停下手中的活，和蔼地答道：“这是别人订制的。”
“哦。”我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看你在那站了那么久，你也懂木雕？”
“不懂，”我坦诚道，“就是喜欢。”
“你是干什么工作的？”杨老师问。
“我在政府单位上班。”
……
就这样，一来二去，二个人聊得熟了。
过了半晌，他从柜台里出来，拉了把凳子，坐下来，和我在店门口渐渐聊得深了。
“杨老师技艺这么好，你的学徒一定很多吧！”我猜测道。
“学徒倒是不少。”杨老师笑着说，“如果连学生也算，那就更多啦！”
“学生？”我不明就里，想当然道，“杨老师也办培训班？”
“不是，我是榆林县一中特聘的泥塑老师。”他解释道。
“这个倒挺好，比自己办培训班省事。”
“好是好，就是现在的人吃不了苦！”杨老师感叹道。
“嗯嗯，确实。”我一边认同，一边又安慰道：“学的人多了，总有几个出跳跳的吧！”
言外之意是，总有几个聪明的学霸！
“其实，我倒是更喜欢笨一点的学徒。”很显然，杨老师听明白我的话！
“喜欢笨一点的学生？”杨老师的话，很是让我有些吃惊！
“喜欢笨一点的学生？”我脸上流露出极为不解的神情，我不禁又重复了他的后半截子话。
我有些意外地望着他。
“当然，我也一样，喜欢聪明的学生。但是，时间长了，我对这些聪明的学生没有什么好感啦！”
为什么？我用好奇的神情问他。
“就拿我带过的徒弟来说吧！就像学校里的老师，谁不喜欢聪明的学生？一点就灵，一学就会。我教起来也轻松，他们学起来也容易！可是一段时间以后，考察他们对雕刻技艺掌握的情况，我就发现一个问题！那些聪明的徒弟，学得快，忘的也快；反倒是那些笨一点的徒弟，进步很大！”
世上还有这种事？我眼睛也不眨，听得更加专注了！
“起初，我也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后来，我捉摸出其中的味来。”杨老师笑着说，“那些聪明的学徒，我一教，他就会；我一教，他就会。”
“嗯嗯，这样太容易自满啦。”我忍不住插了一句。
“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正是因为他们太聪明了！所以，认为这门技艺很容易掌握，容易生出轻慢之心，学起来也就不那么认真啦！”
杨老师接着又说，那些笨学生，“这些学徒虽然说笨一点，但是说实话，比那些聪明的更能吃苦，也更肯下死功夫！”
我脑海里突然蹦出钱钟书先生的一句名言，越是聪明人，越懂得下笨功夫。
“聪明的学会了，回去之后，便不怎么练习了。顶多，也就练习二三遍。笨一点的呢？昨天，我教的，他没有学会；今天，我又教一点。回去之后，不但将今天教的，认真真练习几遍。还将昨天不会的，又认认真真地练习几遍。每天学完回去之后，几乎都是这样。时间一长，那些聪明的学徒，好像猴子掰玉米，掰一个丢一个。一年下来，身上所剩无几。那些笨一点的学徒，学一点是一点，日积月累，死熬硬磨，反而技艺有了很大的进步！”
“对此，我曾问过我的一个学徒。一问之下，如果不出我的预料！”杨老师深有感悟地说，“我带过那么多学徒，几乎都是这样。所以，我后来不喜欢那些聪明的学徒，反而更喜欢那些笨一点的学徒！”
“就像郭靖那样的？”我开玩笑道。“当然，也不能太笨。不然，教起来太累啦！”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店里充满了欢乐的空气。
“还有，我发现一个现象。”杨老师直言道：“聪明的学徒往往没有耐心。可能是他们从读书那会，学什么都快。所以，习惯了这种学习的节奏和感觉，殊不知，手艺是一门慢功夫。需要手艺人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多时间的打磨，提高和坚守！怎么可能像学数学一样，一学就会，一会就能应用自如？
所以，这当中不少聪明的学徒，开始还兴趣很高涨；但是，没过多久，便坚持不下去啦！最后，只能是浅尝辄止，半途而废。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聪明的学徒往往没有耐心。”我慢慢地品砸着杨老师的话，脑海里对照着我周围那些聪明，但是毫无作为的我认识的人，心底一下子恍然：
还真是这么个理！
许少游。原名，赵浩弼，本科中文系，陕西省榆林市横山区人，榆林市榆阳区作家协会会员，榆林市榆阳区诗词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