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南京,我们无关爱情的浪漫

二十多年前,我在南京读书。有一位宝应的朋友不期而至,成了我求学他乡时的一大乐事。

然而,后来他的音讯全无,却也成了我心中的遗憾。   

现在想来,当年的友情不无浪漫。

我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在《江苏广播电视报》上发了个豆腐块儿。那时候,发表文章好像大多数是会附上地址的,我的那位朋友,便寻着地址给我寄来了一封信。信里说,他在异地出差时,曾遇见过一位儒雅的先生,彼此相谈甚欢,且这位先生和我同在一个小城。

他还说,因为当时和对方只顾着谈古论今、探讨笔墨文章,竟忘了问他的具体地址,很是遗憾。故而在给我的信里,附上自己的书法作品,期盼我会不会也机缘巧合认识那位先生,好请人家对自己指点一二。

我看了他书法作品上的最后落款,不由捧腹大笑,感叹人与人之间缘分的奇妙。因为他所说的那位先生,居然就是我的父亲。

从此我们便开始了书信往来,原本还不过是他向我讲解些书法技艺,交流写作心得,但渐渐便于纸上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可惜那时我对书法全然没有兴趣,辜负他一番心意。   

其时正是初春时节,南京的梅花山上一片香气缭绕,云霞灿烂。我自己流连花间情难自禁,在游山归来后写了一封信给那位朋友,尽数香雪海的壮观和旖旎,并对他说:

若有意来金陵赏梅,我或可做个还算称职的向导。

当时并未接到他的回信,我以为究竟是男同胞,想来对花事无心,也就不作他想。   

谁知两个星期后,他竟悄然而至,令我颇有几分措手不及的感觉。不过毕竟在纸上神交已久了的朋友,纵然有些突兀,心里却还是高兴得很,全然没有初相逢的陌生。

我问他何以一点风声不漏便突然来宁,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说:我原以为梅花应是冬天的宠儿,有个朋友却说南京现在的梅花开得正艳,所以决定来验证一下。

我笑道:可惜你来的太迟,南京的梅花早已谢了,却不是我在骗你。

他也笑着回答:半个月的时间,足够梅花匆匆谢了春红,我是知道自己来的唐突的。但是能和好朋友相聚,不亦快哉?

我爱极了好朋友这个定位,不疏离,不暧昧,恰到好处。心里对他便又多了几分敬重。

梅花自然是看不成了的,然而我们却还有个近水楼台的去处——我的学校,就坐落在夫子庙边上。

那时的夫子庙,远没有今日到处张灯结彩的辉煌。晚间除了小商小贩的叫卖声,便是马戏团里嘈杂的音响,至于笙歌燕舞的秦淮盛况,则更是难得一见。

但这与我们并无关系,即使是漫步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丝毫不能影响我与朋友的心情。

有一阵子我们走累了,便在永安商场门旁的一座小桥上停了下来。

这时,我们彼此都已从初见面的惊喜中重归宁静。朋友突然说:

你骗了我。

我不禁一怔。

他又接着说:

你的诗词歌赋,让我一直以为我要见的会是个长发垂肩、多愁善感的女子。哪知见了面方知我的感觉实在大谬,你分明该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我释然,抬手摸了摸一头短发道:

那是你的感觉骗了你,我可是一直都很诚实的。再说也没有规定女将军就只该叱咤风云,误了风花雪月。于是两人都笑了起来。   

那天晚上还说了些什么,事隔二十多年,我已很难记得周全,但有两个细节,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其一是当我们谈兴正浓的时候,朋友突然问我,我们脚下的是一条什么河,我告诉他,这便是文人笔下的十里秦淮。朋友摇头说:

我不敢相信,朱自清先生那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竟会是这般光景。

我问他究竟是何光景,他笑道:

微风拂面,有阵阵恶臭扑鼻。若不是身旁有知心友人相伴,只怕我早已逃之夭夭,到底只怕是要和这金陵名胜擦肩而过的了。

我一时感动,不由笑语嫣然。   

其二是闲谈间我们说起各自的爱好,我告诉他说,我本是个闲散之人,因而琴棋书画样样均有涉猎,却无一精通。倒是于唱歌一道,虽不曾师投名门,却常常赢得旁人喝彩。

我原本不是张狂的人,但面对初次见面的朋友,居然敢如此信口开河,想来那时确是把他视为挚友的。

不想我的坦白,却招来他的一番“穷追猛打”,非缠着我要我唱一首与他听听。我推辞不过,便把苏芮的《牵手》拿来翻版一回,聊作应付。

一曲唱罢,朋友旁若无人鼓掌大赞,惊得我几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夺路而逃。

以后我们讨论曲中深意,诸多见解竟都不谋而合,惺惺相惜的感觉,顿时又添许多。

朋友笑言,我们是不是彼此又多了个可以牵手的朋友?我点头。   

朋友来时匆匆,去亦匆匆,在南京停留不过两日,便又去了镇江。不久,寄了一篇游记过来,字里行间,颇多闲云野鹤般的逍遥自在,使我心生向往,但当时却是求之不得。

遗憾的是,我毕业后忙于生计,与他的书信往来日渐减少,直至片字全无。后来我也曾试着与他联系,但均不见回音,想来沧海桑田,把他亦不知变幻到何处去了。

二十多年过去,未知他现在可好,是否还有当年纵情山水、放歌闹市的逸兴。若有,该会愿意与我重续一场无关爱情的浪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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