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珠子”
文字原创/秦聿森
每到春季来临,各个炕坊开始孵小鸡的时候,南京的街头巷尾,就像吹响了集结号,陡然就出现了很多卖“活珠子”的摊贩。
这些摊子,简陋的就是用一只盆盛着,稍微考究点的,用草捂子捂着——这是从乡下进城来的农民,用他们能想得到方法来尽量保温。南京的的摊贩则方便多了,他可以在煤球炉子上炖着,锅里面还有“噗噜噗噜”的沸腾声,裹着五香八角和着活珠子的香气,飘散开来,直往行人的鼻孔里钻。
活珠子是南京人的叫法,在我们镇江叫“旺鸡蛋”,或者就直接叫“旺蛋”。
孵小鸡的蛋在温度的加持下,还要不停地关照。不是每只蛋都能孵出小鸡。先是蛋黄,慢慢地演变成胚胎,胚胎慢慢地生长,有头,有翅膀,有鸡毛,有脚,最后才有心肝五脏。
过一阶段需要检验蛋在壳中的变化,就需要“照蛋”了。
在纸筒一头放一盏灯,蛋放在纸筒的另一头上面。也有的用灯箱,箱子上面有透光的孔,蛋就放在孔上面照。被照的蛋呈半透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蛋中间的血丝、胚胎的变化。
“头照”不见血丝,这蛋是死的,没雄。但是这样的蛋几乎是掺在正常蛋中卖了,买到这样的蛋,一打开,会发现蛋黄中有细细的血丝,蛋的味道也比较腥气。显然已经被“望”过了,却被鱼目混珠当作正常鸡蛋出卖,其实从壳就可以看出来,蛋壳颜色发“次”,便不新鲜了。
“照蛋”也叫“望蛋”,我一直怀疑“旺蛋”应该写成“望蛋”,即已经被照过望过了的蛋。
我也孵过小鸡,不过我是请老母鸡孵的,我只需要每天把老母鸡抱出窝来喂水喂食。母鸡在孵蛋时期,你不喂它,它绝不会离开窝去寻食,饿死了都不会离开。我心疼这样的母鸡,它已经痴迷于对下一代的希望中不能自拔。
我不知道人工孵小鸡需要几照,孵不出小鸡的蛋,经过21天,已经臭了,只好扔。所以有句歇后语叫:21天孵不出鸡——坏蛋!
旺鸡蛋内容并不是一样。一种是剥开蛋壳一咬就见到血丝,蛋白蛋黄已经连到一起了,煮熟后吃着比较硬;一种是敲开蛋壳,蛋白还剩薄薄一层,扒开这一层蛋白,就看见小鸡毛,头和身子蜷曲在一起。可以看见小小的翅膀,小小的脚,但是肚子那一块还是硬的,没有长成胸腔,没有心肝五脏;再有一种,敲开蛋壳,就是小鸡,什么都齐全了,只是胎死腹中。
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我在南京生活过一年。春天的三山街夫子庙,到处都是卖“旺鸡蛋”的。贩夫走卒,倩女靓男,无论是衣冠楚楚,还是衣冠不整,也不问是抠脚大汉,还是鼻架金丝眼镜者。就在路旁,手捧“旺鸡蛋”,蘸一点盐,蘸一点酱油,连吮带吸,连咬带嚼。
他们中细心一点的,会捏去鸡毛,掐掉鸡脚。来不及的,就是囫囵吞枣,嚼嚼就下肚。啧嘴的舔舌的,让人感觉吃的不是山珍就是野味,或者是仙液琼浆。最奇怪的是,有人喜欢最后一种“旺鸡蛋”就是带毛的有心肝五脏的那一种,掰开就血淋淋的……
我也吃过“旺蛋”,但是我喜欢有头有脚,心肝五脏没有形成的那种。拽掉头,掐去脚,那应该是肚子的那一坨硬硬的,有瘦肉味的蛋黄。至于那种全须全尾的旺鸡蛋,我觉得是在吃死小鸡,不敢,也不忍下嘴。
旺鸡蛋是头照二照三照淘汰下来的,废品利用,变成美味,是劳动人民智慧,甚至是节俭的结晶,无可非议。
但是,现在应该不叫“旺鸡蛋”了。因为市场需要旺鸡蛋,炕坊故意不让小鸡出壳,故意地扼杀生命。难道是“混沌乾坤一壳包,也无皮骨也无毛。老僧带你西天去,免在人间挨一刀。”?还是口欲之好,不惜走进残忍?
美国人巴赫斯特做过一个试验,他证明出牛叶兰也有感情,结论是,植物不是没有知觉,只是它不会表达。
凡是生命都有求生的本能,无论动物植物还是人。尊重生命,不单纯是尊重人的生命,而是对一切生命的尊重。吃鸡蛋可以,吃鸡也可以。却在鸡蛋到鸡生命进程的半路上劫道,就为了幸福地品尝另一种生命夭折的味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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