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第一次去江南贡院,那天下着毛毛的细雨。
夫子庙里头,我已是熟门熟路,去不去都无所谓。可不巧的是,那时外地朋友硬是托我去夫子庙给他淘些货,电话那头“叽里呱啦”了好几天,没办法,只能帮他去隔空取物。
除了第一时间想到的“金陵盐水鸭”,他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说要吃莲湖糕团店的桂花卷心糕,并叮嘱我一定要让店里的阿姨用保鲜袋密封好,再邮寄给他。
等买上东西,我一手提着两袋厚重的盐水鸭,一手撑着伞,小心翼翼,还得时刻提防着朋友惦记多日的卷心糕不被雨水打湿。此时的雨,逐渐大了起来,它就这样悄然无声地渗进了我的鞋底,顺带温润起我的脚底。
贡院西街,人来人往。远处朦朦胧胧,“天下文枢”的牌坊,时隐时现,想必一旁的魁星阁应该也氤氲在雨中,大照壁、文德桥、聚星亭肯定也是如此……那江南贡院呢?
走着走着,才恍然想起,去过这么多次夫子庙,却从未去过江南贡院,于是决定不顾形象,去一趟。贡院步行街上,行人依旧无数,他们都在捕捉着雨中的“美”,而我却手拿“巨物”,负重前行,真是有些煞风景。
不过既然来了,就得应应景。我于是跑到“天下文枢”的牌坊下,倚靠在栏杆旁,听着醉人的雨滴从伞边滑落,看着秦淮河的河面,游船零星点点。朱自清先生的金陵梦,就藏在这桨声灯影里的粼粼微漪上;复社四公子的身姿,恍若随着远去的船舶,徐徐摇曳;春江水暖,微波阵阵,三两枝桃花盛开在岸边,东坡先生的水鸭呼之游来……
这儿的景,真不能应,一应,极易入迷。我正“迷醉”得出神,突然觉着手臂一阵拉扯感,回头一看:哟,哪来的小孩儿?正站在我面前,拉拽着我的衣角,他十多岁的样子,撑着一把小伞,手里端着个竹篮,上头盖了一层防水布。
或许他见我像是游客,所以便拿着东西来推销。可这小孩才十多岁,自己跑到贡院步行街上来做生意,也不太现实。我于是盘问了几句,他指着东市的大门口,说:“那是我的爸爸和妈妈。”果然,那里站着一对夫妻,盯着这里,左顾右盼,还时不时向这儿招手。
我把这小孩儿领了回去,老板娘说:“不用不用,他正在做社会实践。”聊了几句,得知夫妻二人在东市里做着小本生意,最近孩子的学校里刚好有社会实践作业,于是就让他们家小朋友卖卖礼品,积累一些实践素材。
礼品?正合我意,我心想不如直接在这买点,刚好免去继续给朋友淘货的“痛苦”,同时给这小朋友贡献点素材,也不耽搁去江南贡院。
我于是掀开那竹篮,定睛一看,里头摆放着一摞摞竹制的毛笔,整整齐齐:笔管纤细,笔斗圆润,笔头殷实,笔顶绑着鲜艳的红绳,显得异常富有生命力,原来他们家是卖毛笔的。
那小孩随手抽了一支出来,以极其标准的握姿,攥在手里,他像极了传说中的魁星点斗,对着空气就是一顿“舞文弄墨”。
老板娘估计觉着不雅,连忙上去制止一番,没等控制完毕,那小孩儿又攥着笔顶上的红绳,让笔三百六十度旋转了起来,不知是空气湿润,还是他没握得住,那笔直接飞了过来。
小孩见状,赶忙撇下竹篮,伴着爽朗的笑声,“哈哈哈”一溜烟地跑进了东市里头,只听见老板娘扯着嗓子喊着:“他爸,管管你家儿子!太不像话!”
随即,老板娘对我说:“要不买支毛笔吧,不贵,就10元。”
我说:“我是帮朋友带的。”老板娘又说:“那好啊,去铺子里看看吧,我们家也卖状元豆,还有其他……”
我说:“下次下次,我还赶着去贡院呢。”
不知明年的这个时候,会不会又下起无声的润雨?还是去江南贡院看看。说不定,你在去的路上,还能遇上那小孩儿,端着竹篮,在秦淮河畔的千年文枢,舞文弄墨。
来夫子庙,除了记得买盐水鸭、卷心糕,也记得再买上一支他们家的毛笔,更别忘品尝贡院的砚墨飘香。
因为在金陵,它那长存隽永的文脉,总能常润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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